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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那美人兒也看著朱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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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那美人兒也看著朱……

那美人兒也看著朱翊鈞,兩個人對望,朱翊鈞咧著牙沖他笑,他也沖著朱翊鈞笑,笑起來眉眼雋秀,明眸皓齒,更好看了!

他倆正對望著,旁邊那人從石桌上的碟子裏拿了棵水果,剝了皮,順手遞給了美人兒。

朱翊鈞的目光立刻就從美人兒的臉上轉移到美人兒的手上,那果肉是橘粉色的,鮮嫩多汁,看著就很美味。

朱翊鈞歪著腦袋陷入沈思,他好像沒有吃過這種水果。

那美人兒也註意到他的目光,揚了揚手裏的水果,沖他笑著說了句什麽。

朱翊鈞沒聽清,但他立刻站了起來,朝著美人兒跑了過去。馮保想攔著他,卻慢了一步。

他本來就靈活,現在學了功夫,更是敏捷,身邊幾個太監想攔他,還真攔不住。

馮保看向陸繹和劉守有,用眼神詢問,這三個是什麽人。

如果是七品以上朝廷京官,錦衣衛肯定認識,如果他倆都不認識,那就要警惕了。

劉守有小聲道:“長得比姑娘還標志的那個,不認識。旁邊那兩個稍微年長一些的,一個是刑部主事袁福徵,另一個是戶部主事蔡國熙。”

是刑部和戶部的人,那馮保就放心了,兩個朝廷命官,總不能光天化日對一個孩子做什麽。

朱翊鈞走過去的時候,其中一人正好站了起來:“你倆不想聽也罷,切在這兒歇著。我得過老師那邊。”

二人點頭:“春臺兄請便。”

離開的那個正是戶部主事蔡國熙,待他走後,朱翊鈞來到那美人兒跟前:“你剛才在和我說話嗎?”

美人兒笑著晃了晃手裏的水果:“我見小公子像是口渴了。”

朱翊鈞問:“這是什麽?”

“是京師沒有的果子。”

“我好像沒見過,”朱翊鈞歪著頭,仔細端詳他,“你說話也不像我們這裏的人。”

美人兒來了興趣:“那我像哪裏人?”

“嗯~”朱翊鈞歪頭,略微思索片刻:“像是從江南來的。”

美人來了興趣:“何以見得?”

朱翊鈞的目光落到他拿著水果的那只手上,夏天穿的衫子輕薄,稍微擡手,袖子便順著手臂滑落下去。

朱翊鈞說道:“韋端己說:壚邊人似月,皓腕凝霜雪,不就是你這樣的嗎?”

這話說的,別說眼前的美人兒,就是站在遠處的馮保等人也驚訝不已。小家夥平日背了不少詩詞,竟然還能活學活用,拿來和美人兒搭訕。

旁邊那人卻對朱翊鈞說道:“小公子,這果子你今日是吃不上了。”

朱翊鈞問:“為什麽?”

那人笑道:“莫雲卿平生最不喜別人讚他貌美。”

美人兒雙目圓瞪,惱怒的瞪了好友一眼:“袁太沖(袁福徵號太沖),你找打!”

朱翊鈞不甚在意的揮揮小手,十分自來熟的坐在了旁邊的石墩上:“沒關系,我不吃,你告訴我這個果子叫什麽,回去之後,我爹爹會給我買。”

那叫莫雲卿的美人卻道:“這個果子,北方可買不到。”

朱翊鈞問道:“這個果子只有南方才有嗎?”

“沒錯。”

小家夥晃著腦袋:“南方的水果我也吃過,爹爹買不到,我爺爺也會替我尋來。”

每次出門之前,裕王都會提醒朱翊鈞,出門不可輕易透露自己的身份,小家夥記得牢牢地。

莫雲卿點點頭:“小公子粉妝玉砌,貴不可言,一看便知門第極高。”

“你長得也很好看呀,只比我的張先生差了一點點喲。”說著,朱翊鈞還伸出小手,捏著拇指和食指,給他看一點點的距離是多少,小模樣尤為可愛。

莫雲卿笑著問他:“張先生,何許人也?”

“教我讀書的先生呀,他也在這裏。”朱翊鈞四下張望,“可是,這裏人太多了,我找不到給他。”

張也不是什麽稀罕的姓氏,他所說的張先生,應該也是一位仰慕陽明公,崇尚心學的士人。

朱翊鈞坐直了身體,小手輕輕敲一下石桌:“該我問你們了。”

他這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實在逗趣。莫雲卿和袁福徵二人對望一眼,配合他:“小公子請問。”

朱翊鈞問道:“這個果子叫什麽名字?”

“枇杷,小公子可有聽過?”

朱翊鈞點點頭:“聽過的。大弦嘈嘈如急雨,小弦切切如私語。嘈嘈切切錯雜彈,大珠小珠落玉盤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
莫雲卿和袁福徵二人相識大笑。

朱翊鈞莫名其妙:“你們在笑話我,是我說錯了嗎?”

莫雲卿樂不可支,好半晌才扶著石桌緩過氣來:“小公子誤會了,我倆沒有笑話你的意思,只是想起一段有趣的往事。”

朱翊鈞頓時升起好奇心:“什麽有趣的故事,也說給我聽聽。”

莫雲卿說道:“在華亭的時候,有一日,我去他家,見桌上有一帖子,寫著‘琵琶四斤’,相與大笑。”

朱翊鈞不明白:“笑什麽?”莫雲卿看向袁福徵,又忍不住笑起來:“因為枇杷不是此琵琶。”

袁福徵擺擺手:“都說了,乃年幼時所寫,只因當時識字差。”

朱翊鈞越聽越糊塗:“什麽琵琶琵琶,你們在說什麽呀,我越聽越糊塗了。”

莫雲卿朝他招招手:“小公子你來。”

朱翊鈞走到他身旁,莫雲卿一手攬著他,一手沾了茶水在石桌上寫字給他看:“此‘枇杷’非彼‘琵琶’。”

袁福徵說道:“當時雲卿還取笑我:若使琵琶能結果,滿城簫管盡開花。”

朱翊鈞養在深宮,哪曾聽過這樣的文人軼事,光是莫雲卿隨口作的兩句詩,就讓他耳目一新,實在有趣極了。

石桌上,莫雲卿用茶水寫的字跡還未幹透,一筆一劃沈穩矯健,線條醇厚飽滿,清峻豪邁。

朱翊鈞回過頭來,看著莫雲卿,這個人長得好看,字也好看,還會寫好玩的詩,若是他不出宮,哪裏能遇到這麽有趣的人。

莫雲卿又剝了一顆枇杷,送到朱翊鈞的嘴邊:“來,這是我昨日進京帶來的,小公子嘗嘗這味道如何。”

朱翊鈞咬了一口,果肉清甜多汁,帶著微酸,吃到嘴裏,朱翊鈞才想起來:“這個果子我吃過的。”

沒有什麽水果是皇宮裏沒有的,就算生長在南方,也會作為貢品送入京師。只是皇上宮裏,愛吃的玉皇李常見,枇杷不常見而已。

既然吃過,朱翊鈞對果子就沒了興趣,反而對這個莫雲卿更感興趣。

他問莫雲卿:“你是江南什麽地方的人?”

莫雲卿笑道:“小公子可曾聽過松江府華亭。”

朱翊鈞搖頭:“沒聽過。”

莫雲卿又道:“今日在靈濟宮講學的大人,小公子可知道是誰?”

這個朱翊鈞自然知道:“是徐閣老。”

他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的年紀,竟還識得徐閣老,想來,莫雲卿方才對他“門第極高”的猜測應該是正確的,這莫不是哪位閣老家中的晚輩。

“徐閣老是我通家世伯,我倆今日被好友拉過來湊熱鬧。”

朱翊鈞沒讀過“通家之好”這個詞,但也能明白,他的意思就是他們家和徐家世代交好。

朱翊鈞又問他:“你是來考試的嗎?”他想了想,莫雲卿長得這麽好看,如果他考上了參加殿試,自己肯定一眼就能註意到他。

可是,殿試那麽多人,朱翊鈞看了個遍,他不記得其中有莫雲卿。於是安慰道:“沒考上沒關系,下次再考。”莫雲卿大笑:“我不考試,只是來京畿游歷。”

“不考試?”朱翊鈞皺眉,“是因為你不好好讀書,考不上,所以不考嗎?”

“哈哈哈~”一旁的袁福徵大笑,“小公子有所不知,雲卿可是松江府遠近聞名的神童。”

朱翊鈞聽過的“神童”兩只手已經數不過來了,現在又來一個。

不過,他的小臉上滿是懷疑:“我不信!神童都要考試的,徐先生考了八次。”

莫雲卿不置可否:“我一次也沒考過。”

朱翊鈞問:“為什麽?”

“志不在此。”

“嗯?”朱翊鈞震驚中帶著滿滿的疑惑,徐階、高拱、張居正、李春芳、袁煒、胡宗憲……他能數出來的文官,不是進士及第就是進士出身,至少也得是個同進士出身。

徐渭考舉人考了八次,七八十歲仍舊奮戰在科舉路上的大有人在。

他第一次聽到有讀書人說“志不在此”。

“什麽叫志不在此?”

莫雲卿道:“就是不想當官。”

“不想當官你想做什麽?”

“游歷山水,詩詞文章,書法繪畫,這些都是我喜歡的。”

“不行!”朱翊鈞忽的站起來,“我不同意!”

“……”

他這一嗓子,把旁邊兩人都驚著了,莫雲卿不喜科舉業,怎麽還需要他同意?

但這小家夥生得漂亮又可愛,連蹙眉、嘟嘴也賞心悅目。大方得體,又不認生,可太招人喜歡了。莫雲卿和袁福徵非但沒覺得被冒犯,反而樂在其中。

馮保幾人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,聽見他這一嗓子,也沒弄明白,本來聊得好好地,怎麽又吵起來了。

袁福徵問道:“你為何不同意?”

朱翊鈞看著莫雲卿,義正言辭:“你長得那麽好看,為什麽不當官!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
二人被他逗得前仰後合,莫雲卿道:“我的天,這究竟是誰家的小公子?實在有趣得很。”

朱翊鈞站上旁邊的石墩:“你們不許笑,我是認真的!”

袁福徵指著莫雲卿:“小公子,你可別招他,他兇起來,目如老虎,聲如裂帛,嚇人得很。蕩平倭寇,威震東南的戚繼光戚將軍你聽過吧,都被他嚇得夜遁。”

“誰?”這次換朱翊鈞震驚不已,“你說戚將軍……誒?”

朱翊鈞聲音戛然而止,目光落到了二人身後,遠處,大殿的轉角處忽然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。朱翊鈞欣喜的揮著手大喊:“張先生!張先生!”

靈濟宮的正殿,講學仍在繼續。張居正實在聽得厭煩,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,趁著沒人註意,偷偷留了出來,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待一會兒,然後回家。

剛走拐過彎來,遠遠地就聽到有孩童的聲音,心中頓感不妙——這聲音有些耳熟,不確定,走近再聽一聽。

哪知道下一刻,不用走進,那孩子高高的站在石墩上,一眼就能瞧見,不正是他心中所想之人。

二人聽到他喊張先生,一同回過頭去。莫雲卿不認得,同在京城為官的袁福徵卻一眼就忍了出起來,連忙站起身,向張居正拱手:“張大人。”

張居正只點了點頭,目光落到朱翊鈞身上。小家夥還站在石墩上,待他走近,便激動的撲進了他的懷裏。

張居正在心中嘆氣,這小家夥愈發膽大,出宮不在裕王府老實呆著,出宮亂跑。這是他該來的地方嗎?

這是張居正最不想他來的地方。

作者有話要說

我說的都是真的,戚少保請客吃飯,席間胡應麟(這哥們兒喝醉了就搞事,戚繼光次次都在場)對莫雲卿出言不遜,莫雲卿一聲吼,把戚少保連夜嚇跑了,從此聲震江東,一般不出門,文人聚會,他一到場,全體起立。

莫是龍,字雲卿,後字延韓,明代文學家、書畫家、藏書家,創“雲間書派”,迷弟董其昌說他是明代王獻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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